克拉德美索

老旧脑洞硬盘文一篇，发上来存个档。人物有历史原型。（现在看看几年前的自己，文笔好幼嫩啊哈哈哈……）

瓦西里·扎伊采夫日记节选：

1942年7月17日

战火终于烧到了这座城市。

很多同志们已经纷纷上了战场。我能做些什么呢？

为我的祖国，我愿意献出我拥有的任何东西，哪怕是生命。

为国为民，作为一名军人，我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1942年9月7日

今天，我被编入苏联红军第284步兵师。隶属于崔可夫中将指挥的第62集团军。

我终于可以为国家，为苏联人民做出些什么了。

条件很艰苦，缺衣少食。但是我不怕。我的同志们也不会害怕。

祖国需要我们。

敌人被消灭的消息，就是我们的精神食粮。

更何况，我们本就没有撤退的余地。

1942年10月12日

今天，我被授予了英勇勋章和一支很棒的狙击枪。

但我高兴不起来。

因为在之前的一次任务中，我和同班战友们一起完成了一个非常艰难，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奉命消灭了一个德军炮兵观察哨所的观察员，我在同志们的掩护下，用普通步枪狙击射杀了800米外的三名德军士兵。

可是，萨沙和伊万牺牲了。

这是一场残酷的，没有撤退余地的战争。

1942年10月27日

大家都在传说我是弹无虚发的神枪手，说我左右了整个苏军的士气。

是的，这些天我又狙杀了不少敌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军官。

前几天，我和阿廖沙遇到了一位非常出色的德军狙击手。我们互相等待出手的时机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午后，阿廖沙将自己的钢盔缓缓举起迷惑对手，敌人开枪了，我这才能确定了敌人的位置，瞄准爆头，一枪毙命。

阿廖沙帮过我很多忙。他是对于我来说非常信赖的战友。

希望我们俩都可以平安的活下去，并且为祖国做出更多的贡献。

1942年11月5日

今天，阿廖沙给我带来了一封信。说是上级交给我的，一封特殊的信，让我好好考虑之后答复发信人。

我拆开来一看，竟然是那个人的信。

前几天就听说德军那边新来了一位神枪手。听说是柏林狙击学校的校长，出身于一个射击世家。才来几天就已经射杀了好几名我方官兵。

但我没有想到，他会给我写信。

我看了信，他居然会俄语。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来自于敌人的信，真有纪念意义啊。我决定将此信附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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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扎伊采夫“同志”，

展信佳。我是海恩兹.托尔伐特上校。

为了您，我才来到斯大林格勒。

从今天起，我在这片土壤的终极目标，便是狙杀您。您会接受这个挑战吗？

您忠诚的对手，海恩兹.托尔伐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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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德国贵族的倨傲。我只给他回了一张只有两句话的字条：

我们没有任何撤退的余地。我，瓦西里·扎伊采夫，接受你的挑战。

阿廖沙问我害怕吗？

我说不害怕，他却不相信。他说，你不害怕为什么会发抖。

他让我不要害怕，他会帮助我，他是我忠实的战友。

可是我真的没有害怕。我发抖，是因为亢奋。

对方是贵族之子，世家之子，而我呢，我是乌拉大山里，猎人的儿子。

我兴奋得发抖。

小时候父亲说过，一名猎人，终会在某一天，迎来自己一生中宿命的猎物。得到此时，猎物和猎人之间，只可能活一个。

这或许便是我命定中的决斗吧。

谁是谁的猎物呢？

我们之间，只有生死，没有余地。

1942年11月9日

今天，米哈伊尔牺牲了。都是我的错。

他中了海恩兹的诱敌之计。在他瞅准机会探出头的时候，海恩兹一枪击杀了他。

是我的错，我指挥的不够好。

米哈伊尔，我和阿廖沙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1942年11月11日

今天，尤里也险些命丧于海恩兹之手。

他确实是一名非常天才的狙击手。

然而令我愤怒的是，他居然在重伤了尤里之后，在德军阵地用俄语对着喇叭说：

“Василий，рано или поздно, ты у меня.”（瓦西里，你早晚是我的。）

语气轻浮傲慢至极。

这句话全阵地的两方士兵全都听到了！

我没有回应，拖着尤里回来了。

海恩兹，不要小看了我。你迟早是我的。等我给你收尸吧。

1942年11月15日

今晚大约不会开战了。

今天的星光很好，两边阵地都很安静。这让我有了一种仿佛这是和平年代的错觉。

我在星光下写着这篇日记。阿廖沙在我身边嘲笑我。他说我总要写写画画，真像个娘们，我揍了他。

有士兵在唱歌，我过去看一下。

刚才好奇怪，很多人都哭了出来。我也差一点流了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想了很多事。

刚才我们这边有零零散散的人开始唱伏尔加船夫曲。渐渐的合唱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一整个阵地的人都在低沉的唱这首歌。

很多人随着歌声哽咽了起来。

我还听到德军阵地的人居然也开始一起唱。

如果没有战争……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这么想。今天我们在此生死相搏，马马耶夫岗洒满了双方的献血。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或许下一刻就会化作白骨。

我能活到什么时候呢？或许明天就会被那个海恩兹一枪毙命吧。又或许明天，我就会将他一枪毙命。

他还能回到他的祖国么？我又何时才能回到我的家乡呢？

德军阵地里那些跟着唱歌的人，其中会有他吗？

今天有点脆弱，真丢脸。战争中，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流血不流泪。这是我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我们没有任何撤退的余地。

下一刻起，我还是那个冷血狙击手。

下雪了。

1942年11月16日

今天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或许和昨夜有关。

今天我居然和海恩兹打了个罩面。虽然隔着几百米的距离。

但我知道那是他，他亦会知道是我。

虽然这种距离，根本看不清对方。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互相看了几秒钟。

我竟然呆呆看着他的身影，而没有立刻举枪射击。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后怕的时间。他居然也没有狙击我。

这件事我没敢告诉阿廖沙，不然他会骂死我。

可能是昨天夜里的情绪作祟吧，让我们都忘记了对方是宿命的死敌。

但是终究我们之间必须死掉一个，死在对方手中。

下一次有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射杀他。

我们没有任何撤退的余地。我没有，海恩兹也没有。

1942年11月17日

今天海恩兹又击杀了一名我方士兵。

我也还击给了他一个人头。

海恩兹，你早晚会死在我手里。没有余地。

1942年11月20日

今天我差点杀掉海恩兹，可惜还是差了一点。浪费掉一个很好的机会。

但是我不会着急的。

在没有任何撤退的余地的情况下，猎人和猎物，比拼的就是耐心。

1942年11月22日

雪很大，严重影响了视线。不过对于海恩兹来说也一样。我们之间还是公平的。

只不过听说德军那边缺少冬衣。或许环境对于他们来说更为恶劣。我们早就习惯这片土地上的冬天了。

海恩兹，太冷的话手指会僵直吧。可别看见我扣不动扳机。

1942年11月23日

太疲惫了，我今天犯了个大错误，居然在阵地上睡着了5分钟。

阿廖沙把我打醒之后，嘲笑我，说我梦里都喊着海恩兹的名字，很多人都听见了。

他说他只见过别人睡觉喊老婆的名字，没见过喊敌人的。

我没有老婆，他凭什么嘲笑我呢，换个角度讲，现在这整座城里，或许最让我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人就是海恩兹了。

因为我想他死。

只要他还不死，我还没死，我就老得想着他——直到我们之间死掉一个。

没有别的出路。没有余地。

1942年11月27日

情势越来越恶劣，双方都缺衣少食。战友们一个个倒下。

只剩下信念还在支持着我们。

海恩兹，我一定会坚持到活着狙杀你。

你可别死在别人手里。

1942年12月5日

谢尔盖和阿列克今天一起被大炮炸死了，血肉横飞。

安东死在了狙击手手里。一枪爆头。我当时不在那边，但是看手法，应该又是海恩兹所为。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呢？食物早就不够了。

但是没有击杀掉海恩兹之前，我绝不会倒下。

1942年12月14日

我带领的狙击小队，本来共有13个人。到今天为止，只剩下我和阿廖沙还活着了。

听首长说，明天将会是决战之机。

明天，苏维埃会战胜德意志吗？

明天过后，我和阿廖沙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明天过后，我和海恩兹，是不是一定会分出胜负来了。又或者，都死在这里。

今夜大雪纷飞。

斯大林格勒，马马耶夫岗……会是我的葬身之所吗？

我会把这本日志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明天和我一起上战场。

坚定信念吧，我们没有任何撤退的余地。苏维埃必胜。

海恩兹，明天就和你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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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2月2日

我们赢了。

伟大的苏维埃，赢得了斯大林保卫战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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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3月1日

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很有名气的人。

他们都称我为英雄，说我立下了多少多少功劳。

说我将那个人一枪爆头的一瞬间，是真正的转折点。

今天又有人让我去上台讲话，让我讲一讲那天的情形。

我拒绝了。我说我现在是个废人了，眼睛毁掉了一只，已经不再是一个狙击手了。那天的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其实我都记得。

但是我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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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5月9日

德国投降了。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伟大的苏维埃终于取得了反法西斯战争的最终胜利。

这场战争，终于全都结束了。

这些年来我都不曾好好入睡过。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死掉的人们。

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们啊……

我的战友们……我的敌人们。

我苟且偷生，盼到了胜利的这一天。他们却都埋骨他乡。

那些亡灵会令我疯狂的。我再也不想回到斯大林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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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9月1日

今天我结婚了。

组织为我介绍了妻子。她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同志。

我问她，你爱我吗？

她说，你是我的英雄，也是全苏联的英雄。

我一只眼睛已经废掉了，如果不是组织安排，怎么能找到这么温柔美丽的妻子。

或许我应该忘掉那些事吧。不要让他们再来困扰我。

我不想继续写日志了。这个小本子，从今天起，就封存在抽屉里吧。

我决定从商，和妻子在基辅好好生活下去。

朋友们，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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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1日

今天，我让秘书翻出了这本满是灰尘的日志。

已经过去49年了啊……如今我已经风烛残年，而那时候，我才27岁。风华正茂的年龄。

今天基辅下了很大的雪，不知不觉让我想起49年前的一些事。

我很累了，或许明天就会死去吧。我忽然害怕有些东西，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的手已经颤颤巍巍拿不动笔了。但我还是想亲手写些什么。

刚才，我翻看了那些几十年前的日志。

本来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老迈，眼眶已经干涩，再也流不出泪水。

我最亲密的战友，和最可怕的敌人，都已经死掉太久太久了。

我自己这一辈子，居然活到了76岁，比起那些人，已经太幸运了。

最近身体每况愈下，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有些事情，我要对自己做个交代。

49年前的斯大林格勒战役，是人类历史上最为血腥残酷的战役，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是苏联卫国战争的转折点。1942年12月15日，是我这一生的转折点。

我和那个人，僵持了很久很久。谁也不敢盲目开枪先暴露自己的位置。

最后，阿廖沙不顾我的劝阻，决定去做诱饵。

我没能拉住他，他跳了出去，还没跑两步，就被那个人一枪直打眉心。

而与此同时，那个人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我是怎么抬枪瞄准扣扳机的，我都不记得了。

本来我还以为，如此历史性的时刻，等了这么久的猎物，在猎捕的一瞬间，我会心情很激荡。

但是我没有。我只知道阿廖沙死了，那个人也死了。

之后，我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样的精神控制，竟然没有立刻隐蔽起来。而是竟然冒着枪林弹雨跑去了德军那边。

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亲眼看一看我宿命中的敌人，海恩兹·托尔伐特。

他的尸体就仰面躺在那，眉心带着我留下的一点弹痕。血正从此处涌出，慢慢模糊了他的脸。他的帽子摔在一边。我当时像疯了一样，不顾身处敌军阵地，将他的帽子揣进怀中，并且拆走了他的狙击枪瞄准镜。

后来，一枚炮弹爆炸在我附近。我就没有了那天别的记忆。

只记得他流血模糊的面容，一点都不狰狞，异常安详。

海恩兹·托尔伐特，你是会巫术吗？你眉心流血的脸，折磨了我49年。

每每午夜梦回。从未曾忘记。

再次醒来已经是12月19日了。我躺在一家医院里，眼睛被纱布蒙着什么都看不见。

护士说我昏睡了4天，手里攥着敌人的帽子怎么也掰不开。

护士说我是英雄，她对我表示非常惋惜，说我受了挺重的伤，可能会失明，再也当不了狙击手。

还说我的好战友阿廖沙·萨夫琴科，已经被葬在了马马耶夫岗。

我最后一名最亲密的战友也死了。可是我只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还看得见，没有影响生活。上帝对我真的不错。

我观察那顶你的帽子。我的子弹穿过你帽檐挡住额头的地方，射入你的眉心。

在帽檐的夹缝里，残留着你眉心伤口喷出的血迹，和一张你折进去的字条。

那是我的笔记。

我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那时候我写给你的字条。

我们没有任何撤退的余地。我，瓦西里·扎伊采夫，接受你的挑战。

后来，我想忘掉这一切。忘掉战火纷飞的斯大林格勒，忘掉尸横遍野的马马耶夫岗，忘掉牺牲了自己来诱你暴露位置的阿廖沙，也忘掉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宿敌。

我不愿意接受采访，不愿意去讲话，不愿意回忆这些事。

我辗转到了遥远的基辅，结婚生子，安静度日。

渐渐的假装自己忘记了那一切，并且适应了每晚梦中看见的你流血却安详的脸。

原来都已经49年了。

原来只过了49年。

我终于明白，那时候，让我们放弃战争，我们没有余地。让我们放弃狙杀彼此，更加没有余地。不能撤退，只能前进。两个人只能活下来一个。我们都没有丝毫的余地。

而如今，你们都躺在那片土地。我更加没有余地。其实我的生命，早就烙印在了那里。

逃避了49年，今日我终于明白了这些。

当我死去，请将我葬在斯大林格勒战役纪念碑下。

我愿与亡灵纠缠永远，不再逃避，不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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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希里·格里高叶维奇·扎伊采夫上尉 ，二战时期苏联陆军著名狙击手，他在1942年斯大林格勒战役中，于11月10日至12月17日之间共击杀225名德意志国防军和其他轴心国的士兵与军官（包括11名狙击手），因此一战成名。

瓦西里服役至1943年1月，眼睛因为地雷炸伤而退役。

战争结束后，瓦西里一直到去世前都住在基辅，于1991年12月15日去世，享年76岁。

瓦西里的遗嘱中称，希望自己被葬在斯大林格勒战役纪念碑下。但随后苏联解体，俄罗斯和乌克兰变成两个国家。社会动乱，遗愿一直未能实现。

2006年1月31日，瓦西里·扎伊采夫的遗体以隆重的军礼被重新迁葬到马马耶夫岗 。由于瓦西里的遗愿是希望将他的遗体埋在斯大林格勒战役纪念碑下，所以他的的棺木被埋葬在纪念碑旁；碑上则写着瓦西里的名言：“我们没有任何撤退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