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德美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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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TJ】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二战苏联背景一发完)

托马斯:混蛋小子,敢不敢玩个游戏?

约翰尼: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敢的,我约翰尼·斯托姆无所畏惧!


(本文是旧文,整合修改重发) 

 

托马斯·哈蒙德是政协委员的宝贝独子。

 

即便是在藏龙卧虎的莫斯科,身为政协委员的儿子,托马斯在生活中拥有的物质优越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家在市内的公寓比别人家的面积大,郊区坐落的是正儿八经的别墅而不是粗陋的小木屋,拥有自己的名贵钢琴,早餐的面包永远都可以涂抹上最新鲜的鱼子酱,衣服熨烫得没有褶皱,饺子馅料都放着足足的奶油和肉。

 

他还继承了妈妈的美貌与艺术天赋,同时拥有老师们的宠儿、女孩们的梦中情人、男孩们嫉妒的对象等等身份,是学校里顶顶扎眼的人物,所有人都宠爱他、纵容他、娇惯他,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颗苏维埃红星,只要他一发光,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直到14岁的时候。

 

托马斯很不高兴,因为当他14岁时,班上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一个野蛮、粗鲁、狂妄、自大、长得比他帅(不!这是他的小女朋友列娜说的!他绝不承认这一点!)、个子比他高、力气比他大的混蛋!

 

托马斯哪里都好,就是力气小——当然,他从小到大也不用做什么粗活儿,有没有力气似乎没什么所谓……

 

可是现在不同了,托马斯觉得自己命中注定的敌人出现了!他果断地跟小列娜分了手。

 

“没有人比我长得好看。”托马斯认真地说,“尤其是他!他不能比我好看!”

 

“可他确实很帅啊……”列娜委屈极了,“托马斯,就算约翰尼比你好看,我也还是喜欢你啊……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本身呀!”

 

“我不相信!净是胡说!!!”托马斯抱起头,崩溃大喊道,“你喜欢的是我的脸!我们分手吧!我会专门为了你写一首悲伤的情诗的,就像普希金常写的那种一样!”

 

列娜愤怒地走了,把托马斯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独自品尝失恋的滋味——已经下午4点了,同学们早就放学了。

 

确认列娜已经走远了之后,托马斯松开自己卷曲的头毛,拿起钢笔,翻开普希金诗选,想“借鉴”一首失去挚爱的悲伤情诗……

 

然后那个全世界最讨厌的人、托马斯命中注定的宿敌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你回来干什么?!” 托马斯捏着钢笔愤怒地质问忽然走进教室的约翰尼·斯托姆,“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滚远点,情敌!”

 

“情敌?哪门子的情敌?”约翰尼抱着篮球,愣在原地许久,看着托马斯气鼓鼓的脸,然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野蛮人!你怎么还有脸笑得出声?!”托马斯用力将手中的钢笔甩到课桌上,结果笔帽脱落了,墨水溅了自己一脸。

 

约翰尼笑得更厉害了,他摸着自己的胸肌前仰后合。

 

托马斯擦了擦自己的脸,结果把墨水珠子抹了一脸一手,简直像只大花猫。托马斯再也不想继续跟约翰尼说话了,他愤恨地合上普希金诗选,收拾好书包,就想赶紧离开教室。

 

“你好!”约翰尼在教室门口伸出双臂拦住他,“你是托马斯·哈蒙德,我认得你。我刚转学来第一天就知道你了。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你好,可是我们绝交吧,再见!”

 

约翰尼惊讶地看着托马斯一阵风一般抱着书包跑过走廊冲出教学楼大门,其间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柱子。

 

几天后,当约翰尼在体育课的篮球赛上大展风头的时候,他总感觉后背有一丝凉凉的目光如影随形。于是他转头,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上,托着腮帮子用自以为狠毒无比的眼神瞪着他的托马斯……

 

“我说!”约翰尼大大方方地向托马斯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用力将手中的篮球丢了过去,“为什么盯着我看?”

 

托马斯慌忙站起来,一边狼狈地避开飞来的篮球一边大喊:“搞什么!你这个野蛮人!”

 

“小套娃,你为什么盯着我看?”约翰尼扬起眉毛,一脸挑衅地看着托马斯。

 

“对不起,小什么?”托马斯出离愤怒了,“小套娃?这是什么鬼称呼?”

 

“得了吧,看看你,谁还会不懂什么是小套娃吗?”约翰尼指了指托马斯的衣服,然后得意地大笑起来。

 

托马斯很怕冷,而莫斯科一年中有六个月都白雪皑皑,因此他总是穿得很多,里三层外三层,把那些名贵的衣料套在身上。

 

而约翰尼像个小火人,他总是穿得很少,一身行头轻轻松松,尤其是在他打球的时候,哪怕是冬天,他也不过就是套个背心就上场了。

 

约翰尼的背心和托马斯的里三层外三层形成了强烈对比。

 

而且托马斯知道自己的脸有点婴儿肥……

 

当在场的所有同学都忍不住看着托马斯发出笑声时,托马斯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看台,走进篮球场内揪住约翰尼的领子:“敢不敢玩个游戏?”

 

约翰尼好笑地看着他不服气的大眼睛:“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敢的,我约翰尼·斯托姆无所畏惧!”

 

“伊利亚·穆罗梅茨才无所畏惧!”托马斯嗤笑一声,“好吧,那么这个游戏就叫做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

 

伊利亚·穆罗梅茨是每个东斯拉夫人都耳熟能详的神话英雄,他英勇无畏,杀过老妖婆小恶魔,斩过上古多头蛇,还曾击败过入侵基辅罗斯的蒙古人。

 

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他出现在每一个当人民需要自由、光明与希望的时刻!

 

于是约翰尼挑了挑眉接受挑战:“说吧,怎么玩?”

 

规则很简单,因为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所以当他们俩其中一个人提出任何危险、刺激、古怪、夸张、莫名其妙、灵魂出窍一样的挑战时,另一个人也必须无所畏惧地照做,谁怂谁就输了!做不到的人要听从做到的人的任何差遣!

 

所以他们的第一个挑战是被“小套娃”这个外号气疯了的托马斯脑袋一热想出来的——从街角的教堂房顶上跳下去,谁怂谁不配做苏联人,不配做伊利亚·穆罗梅茨的后世子孙!

 

战果是惨烈的,约翰尼毫发无伤的完成了挑战,而托马斯折断了腿,在家躺了足足一个月。

但这并没有折损托马斯对这个幼稚游戏的热情,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与约翰尼对着干的乐趣。

他们幼稚的游戏整整持续了三年,挑战的花样繁多想象力丰富,上过麻雀山下过莫斯科河,闯过樱桃园捅过马蜂窝……

 

一般都是平局(两人都完成了对方指定的挑战),偶尔互有输赢,约翰尼和托马斯的游戏令全校鸡飞狗跳,老师们都头疼不已。

 

直到中学时代快要结束的时候,托马斯终于想到了一个他最擅长的、一定能赢的挑战——

当被迫坐在音乐教室的钢琴面前时,约翰尼心中充满了怒火。

 

“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托马斯双手抱肩靠在钢琴一侧,“弹呀,《六月船歌》而已,这么简单你难道不会吗?”

 

约翰尼坐在钢琴前,一动未动。

 

“天哪!”托马斯摊了摊手,他看了看约翰尼,又转头看了看围观热闹的同学们。

 

“我以为没有苏联人不会弹钢琴!”托马斯得意洋洋。

 

约翰尼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枯坐了几分钟,忽然猛地站了起来。

 

“这局我输了,小套娃。”约翰尼用他的蓝眼睛瞪着托马斯,脸色看起来很可怕,“你想让我做什么?”

 

托马斯本想让他好好丢丢人,就像自己当年从教堂房顶摔下来折断了腿一样丢人。但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约翰尼,他有点被吓着了。

 

记忆中约翰尼从来没有这样过。

 

但托马斯不想表露出他的害怕,他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你得趴下亲吻我的靴子。”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虽然他的靴子是上好的牛皮,干净锃亮,其实亲一下也不会怎么样……但有一瞬间,他认为约翰尼想要扑过来揍他。

 

毕竟约翰尼一直都很骄傲。他们两个人都有各自的骄傲。

 

约翰尼瞪着托马斯沉默了很久,久到托马斯万分想打退堂鼓。但终于,约翰尼站了起来,黑着脸完成了任务。

 

托马斯感觉自己的双脚都快石化了,他看着约翰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以山一般的气势站在他面前。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游戏输的是他自己。

 

“我的小少爷,不是人人都拥有你的生活。”约翰尼开口了,前所未有的严肃,“我天生五音不全,也不会弹钢琴,甚至从来都没有碰过钢琴。你的父亲是政协委员,而我的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工厂工人,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事故去世了。我买不起钢琴,甚至连手风琴都买不起。”

 

托马斯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他后悔极了,想开口道歉,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约翰尼忽然笑了笑。

 

“但是那又怎么样?因为我无所畏惧,所以愿赌服输。托马斯·哈蒙德,是你赢了。”

 

中学时代就这样结束了,大家毕业了。

成人礼过后,托马斯微笑着亲吻所有同学的侧脸,每个人都沉浸在告别的气氛中。

 

但约翰尼没有加入这场离别的盛会。他拿到毕业证书后就避开了所有人,特别是托马斯。

 

托马斯只是在人群中找到了约翰尼即将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只是想同过往的幼稚岁月进行一个告别——毕竟人生路漫漫,苏联这么大,以后说不准就再也遇不到了。

 

而且,他始终欠他一个道歉。

 

但约翰尼听到他的呼唤声只是略微顿了顿,然后头也没回地匆匆走出了校园,没有给托马斯任何机会。

 

托马斯如愿进入了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他从小就喜欢钢琴,喜欢音乐,喜欢学院里浓厚的艺术氛围。

 

他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五年大学生活,偶尔联系中学时代的同学聚会,一起聊聊各自的大学生活。

 

经常会有人提起托马斯和约翰尼的“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游戏,因为他们两个当年都是学校里众人瞩目的男孩。

 

“有谁毕业后见过约翰尼·斯托姆吗?”在某次聚会上,托马斯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问题。

 

“他没有上大学。”一个同学随口回答,“他参军了。”

 

“约翰尼倒是挺适合做一名战士的。”另一个同学开起了玩笑,“毕竟约翰尼·斯托姆无所畏惧。”

 

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些他们之间的幼稚游戏,大家都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托马斯也配合大家笑了起来,但他的眼睛中毫无笑意。他大口大口喝着伏特加,辛辣的酒精划过喉咙,这令他的眼睛被刺得有点发红。

 

小套娃和野蛮人的人生,走向了两条恐怕不会再有交集的轨道。

 

但他仍然欠他一句道歉。

 

托马斯没有想到会再次遇见约翰尼,在他们自中学毕业,阔别6年后,在他大学毕业后工作的地方。

 

那是1941年的初夏,战争已经爆发,德意志的铁蹄接连踏碎明斯克和基辅,野心勃勃地向列宁格勒和莫斯科进发。

 

莫斯科每个热血的年轻人都想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点什么,托马斯义愤填膺地想要通过父亲的关系进入军队,但作为家中独子、被宠惯了的掌上明珠,父亲不允许他冒险。

 

除了每天通过报纸和广播了解全世界的战况,托马斯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金碧辉煌的大剧院在今夜迎来了一批特殊的观众——莫斯科的驻军包了场,在欣赏完这次演出后,他们将离开莫斯科城,踏上西面的维亚兹马防线,时刻准备迎战德军。

 

例行的《天鹅湖》和《胡桃夹子》依旧精妙绝伦,得到了全体官兵的掌声。在所有美丽的芭蕾舞者离场后,大剧院的乐池缓缓升起——这是为战士们准备的特殊礼物。

 

托马斯一个人坐在台上,所有灯光和全体战士们的目光都投影在他一个人身上。

 

“事实上,你们每个人都比我更值得受人瞩目。”托马斯这样想着,轻轻把手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真不敢相信,我一直骄傲自大,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结果到头来能为国家做的,就只是穿着华服,在这里弹弹钢琴。”

 

熟悉的旋律从他灵巧的手指下弹跳出来,一下子就令所有战士都激动起来——这是40年代每一个苏联人都耳熟能详的曲目——《喀秋莎》。

 

在全场战士们不由自主的跟唱声中,托马斯似乎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与众不同。

 

他一边弹奏一边微微侧头,在偌大的观众席匆匆扫了一眼,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有什么熟人有可能会在这些战士中吗?”他问自己,然后脑海中电闪雷鸣般出现了一个名字。

 

他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指尖立刻错了一个音。

 

但托马斯经验丰富,很好地掩盖了这个错音。

 

演出结束后,观众散场,灯光熄灭,托马斯一个人在钢琴前愣愣出神。

 

为战士们表演过后,想要上战场的愿望前所未有的强烈。他烦躁地用手指划过琴键,一串无意义的音符在此时此刻空荡荡的大剧院中回响。

 

“托马斯·哈蒙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和从前一样,你根本没有长大,还是像个小套娃。”

 

托马斯猛然回头,有一个人影站在台幕的光影之间,看不清脸。

 

但他知道那是谁,他不可能认错这个人。

 

托马斯站了起来,,站在钢琴边看向那个男人,没有接他的话。他满脑子都是这个男人在成人礼后没有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

 

男人向托马斯走了过来,就像是从那些模糊不清的青春回忆中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

 

他比以前更高、更健壮了,头发剪得极短,看起来利落极了,嘴角却还留着没刮干净的胡茬。

 

他穿着军用背心,双手插兜大大咧咧地站在了距离托马斯大约一米的地方,有点好笑地看着托马斯瞪着他标志性的大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他。

 

“小套娃,你刚才弹错了一个音。”约翰尼·斯托姆就是有这个本事,和从以前一样,随随便便一开口就可以轻松激怒托马斯。

 

托马斯积攒了6年的歉意顿时烟消云散,他气愤地指向约翰尼:“你不是五音不全吗?”

 

“噢,所以这首我唯一会唱的歌,是绝对不会听错的。”约翰尼耸了耸肩,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托马斯气得冒烟,却又无从反驳。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与小时候一样的表情,嘟着嘴瞪着约翰尼露出来的胳膊上的肌肉块——好吧,虽然很想揍他一顿,但现在更加打不过他了。

 

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那么只好智取了!

 

或许是怒火令他头昏脑涨丧失了理智,托马斯感觉自己灵机一动就想出了绝妙的能让约翰尼服输的好主意。

 

“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托马斯自信地开了口,“野蛮人,你还记得这个游戏吗?敢不敢接住这个挑战?”

 

“你怎么这么固执?”约翰尼好笑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什么都敢做。”

 

托马斯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敢不敢?”托马斯挑衅般看着他,大眼睛得意地一眨一眨,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敢不敢亲我一下?”

 

40年代没人会正式拿同性恋说事儿,因为大家根本就不接受这档子事。俄罗斯有全世界最漂亮的姑娘,这个道理全世界都知道。两个英俊的小伙子会对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熟视无睹?搁谁也不能相信。

 

两个男人接吻?那算是个什么事儿?

 

约翰尼惊讶地看着托马斯,他没想到今夜的挑战竟然会是这样的内容。

 

托马斯从小的唇色就是那样,红润亮泽,像是偷偷涂抹了姑娘们的口红。他对着约翰尼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我说过的。”约翰尼直勾勾盯着他的嘴唇说道,“我什么都敢做,无所畏惧。”

 

托马斯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他愣住了,前一秒还得意洋洋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微微张开的红唇像是在邀请什么。

 

约翰尼大步跨过这微不足道的一米距离,扣住托马斯的后脑勺,狠狠将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他们的牙齿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觉得有几分尴尬,却又互相不肯服输。这哪里是接吻呢?约翰尼和托马斯活脱脱像是两头正在用唇齿代替利爪撕咬的野兽,谁都不肯率先放过对方的嘴巴,因为“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

 

但渐渐地,打架般的啃咬变了味道。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火热潮湿起来,他们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上,舌头相互纠缠追逐,两个人都开始目眩神迷……

 

在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们的动作不由自主变得温柔旖旎。

 

有什么东西悄悄降临了,在这个莫斯科夏夜黑暗的剧场中。它悄悄在两个年轻人心里生了根,发出小小的、幼嫩的芽。

 

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养分,两个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令一切顺理成章。他们气喘吁吁,赌气般的啃啮变成了缠绵的热吻,约翰尼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滑进了托马斯的衣服,他轻轻抚摸着托马斯年轻、灼热的身体,然后从腰部渐渐下滑,下滑……而托马斯与他吻得忘我,浑身如过电般舒泰,丝毫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劲。

 

直到——

 

“托马斯,你还在那儿吗?我要锁门了!”楼道中传来清洁大妈的喊声,她知道托马斯有在演出结束后独自一人继续在乐池练习一小会儿的习惯。

 

托马斯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衣衫不整地一把推开约翰尼并倒退了几步,然后一个没站稳,坐倒在钢琴的琴键上。

 

许多个音阶混杂而出,整个剧场噪声大作。

 

约翰尼和托马斯都喘着粗气,尴尬地看着对方。

 

“托马斯?”女工的大嗓门再度传来,“你不在吗?”

 

“是的,我在这儿!我马上就回家!”托马斯扭过头去冲着根本看不到的走廊方向大声回答道,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嘴唇也不太对劲,恐怕是有点肿了。

 

“那么……”托马斯转过头,看了看约翰尼——他似乎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真是该死的英俊,而且他的嘴唇显然也肿了——嗫嚅道,“那么……我该走了……我……”

 

他说不下去了,心里慌乱至极,转身假装收拾东西。

 

“在你出门之前……”约翰尼看起来比托马斯镇定多了,他指了指托马斯的裤子,“你该把纽扣扣上。”

 

“你什么时候干的?!”托马斯都顾不上心中的小鹿乱撞了,他愤怒地冲约翰尼吼。

 

约翰尼笑了起来,就像托马斯记忆中的那个爱笑的少年一样,他的笑声十分爽朗,很富有感染力。

 

他看着同样与记忆中一模一样鼓着脸气嘟嘟的托马斯,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胸肌笑得前仰后合。

 

“好吧,这次是你赢了!”托马斯愤怒地抓起收拾好的公文包砸向大笑不止的约翰尼,“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约翰尼停止了大笑,他抱着胳膊站在黑暗中,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

 

“来不及了,我要走了,凌晨我们连队就要出发去前线了。”约翰尼将公文包捡起来,递还给托马斯,“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我想做什么。现在,你走正门,我走窗户,祝你好运,小套娃!”

 

说罢,他打开剧院的窗户,借着月光向托马斯行了个军礼,然后转身跃入莫斯科夏夜的微风中。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托马斯沉浸在了奇怪的情绪中,他不太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他时常发呆,偶尔疯狂地弹琴,偶尔对着普希金诗选傻笑。

 

他总是梦见过去的事情,他和约翰尼奔跑在莫斯科河畔,粼粼河水泛着金光,太阳将少年们互相追逐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还会梦到那个本不该发生的吻,但在他的梦中,这个吻发生在青涩的少年时代。

 

在这个拥有一个吻的荒谬的梦中,约翰尼和他从来都不是对手。当约翰尼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就看着约翰尼那双令人目眩神迷的蓝眼睛诚挚地说:“天哪,你真英俊。”而约翰尼也自然地回答他:“谢谢,你也是。”然后,他们就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表演了一段法式热吻,没有人为两个小伙子的吻感到奇怪或是不满,所有人都在微笑鼓掌。

 

从这个梦中醒来之后,托马斯做贼心虚般自己动手洗了内裤。

 

当托马斯在某天又开始一遍遍疯狂弹奏《致爱丽丝》时,他的母亲走入了琴房——这很不寻常,家里从没有任何人会在他练习钢琴时打扰他。

 

“妈妈……”他停下了不停按动琴键的手指,困扰地看向他温柔的母亲,“您有什么事吗?”

 

“‘我的心狂喜地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神往,有了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 哈蒙德夫人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温柔地抚摸他棕色的、毛茸茸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

 

“……也有了爱情。”托马斯补完了母亲念出的这句《致凯恩》选段。

 

“哪个女孩如此幸运,能得到你的爱情?” 哈蒙德夫人循循善诱。

 

“不!不!您误会了!”托马斯脑中轰然作响,他慌乱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解释,“没有这样的事!”

 

“噢……我的托马斯啊,看看你……” 哈蒙德夫人慈爱地看着自己惊慌失措的儿子,“你这么年轻,这么英俊……你不该拒绝上帝最美好的恩赐。面对任何事,你都应当是无所畏惧地,就像传说中的英雄一样——无论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还是已经降临的爱情。”

 

托马斯的心脏疯狂地跃动,几乎能听到血管中血液汩汩奔腾的声音。是的,就在那个夏天的夜晚,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灵魂深处苏醒了,从此他有了神往,有了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而这一切,都融汇成了那个熟悉的、可恶的、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可我不能……”托马斯浅绿色的眼睛中盛满了泪水,他绝望地望向他的母亲,“这是不对的,或许是罪恶的。”

 

哈蒙德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有不能饶恕的罪恶,却没有不该发生的爱情。”

 

随着战事一天天吃紧,莫斯科城中的气氛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轻松,大街上的每个行人都神色匆匆,但是看芭蕾舞和歌剧的人却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剧院不得不增加了演出的场次,这也令托马斯格外辛苦。

 

“或许这就是俄罗斯性格吧。”托马斯心想,“当战争降临,苏联人或许会缺衣少食,或许会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却仍旧能从文学艺术与音乐中寻找到力量与希望。”

 

而黑色的死亡确实开始笼罩这座古老的城池。九月下旬,德军突破了红军第50集团军的防线,10月,奥廖尔陷落,德军开始向托尔斯泰的故乡——图拉进发。

 

离莫斯科城只有110公里的莫扎伊斯克成了最顽抗的防线,朱可夫司令在此地部署重军,托马斯的父亲被借调到第5集团军做参谋,军情紧急,他必须连夜赶往莫扎伊斯克防线。

 

当越来越多的家庭收到阵亡通知书,托马斯对父亲马上就要奔赴前线的消息充满了恐慌。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知道,国家需要他的父亲。

 

而老哈蒙德看出了儿子的恐惧。打点好简单行装离家的时刻,他语重心长地对托马斯说:“不要怕,儿子,或许对抗入侵者的铁蹄需要付出代价,但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所有苏联人都无所畏惧!”

 

月余后,莫斯科正式进入冬季。在纷纷扬扬似乎永不会停歇地大雪之中,托马斯接到了父亲的阵亡通知书。

 

老哈蒙德是被空袭的流弹击中的,在死亡的前一刻,他依旧在沙盘上研究战略部署。

 

他或许不该意外的。莫斯科全城上下都在备战,越来越多的阵亡通知书如雪花般飞来,所有人,哪怕是几岁的小孩子都明白,活着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见过的每一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但托马斯依旧痛哭出声。当着母亲的面,他将自己所有的软弱、无能、失去至亲的痛苦以及对死亡深深的恐惧都释放在了滚滚流淌的热泪之中。

 

他向自己发誓,这是允许自己任性流泪的最后一次,从此以后,他滚滚流淌的只能是一腔热血。

 

“我必须上战场。”他紧紧握住母亲冰凉苍白的手,“请您原谅我的自私,但恐怕我不得不离开您。血仇当血报,而且现在到处都在征兵,国家需要年轻人,甚至很多姑娘都已经奔赴战场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不能放任自己在这里享受平静的好日子。”

 

“去吧,我的孩子。” 哈蒙德夫人吻着他的额头,画十字祈祷,就像每一个平凡的俄罗斯妇女都会做的那样,默默承受着内心巨大的悲痛与恐惧,但仍然会无悔地亲手将丈夫与儿子送上战场。

 

“你会平安回来,你一定会平安回来!托马斯!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你们无所畏惧!”

 

托马斯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这么迅速地适应了军营生活。

 

曾经娇嫩的手掌扛起了枪,磨出血泡又破掉,结出一层层茧。本来没什么肌肉的身体,经过短暂的强化训练,也变得越来越硬朗。

 

在每日的摸爬滚打中,他的婴儿肥逐渐消退,两颊微微的凹陷令他的面容更具棱角,气质也随之飞速变化,曾经那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公子哥钢琴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稳可靠的新兵小伙子。

 

前线需要士兵,在经过短暂的基础训练后,他与其他新兵一起被发配到莫斯科西面的各个防线。

 

他是在图拉再次见到约翰尼·斯托姆的。

 

那是一个双方暂时停火的晚上,尽管图拉的大雪几乎有一米厚,但托尔斯泰的故居在没有战火的夜晚依旧静谧迷人。

 

托马斯很怕冷,当他发现不远处的另一支驻扎的连队正在点着篝火烤土豆时,他毫不犹豫地摸了过去。

 

他本想直接走进那群年轻人中,好好打个招呼,讨个土豆当夜宵填填肚子——直到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约翰尼·斯托姆坐在那群人最中央,看起来非常受欢迎,就和他中学时代一模一样。

 

篝火的光芒在他的蓝眼睛中跳跃,他时不时和旁边的士兵开开玩笑,然后露出招牌式的前仰后合的笑容。

 

托马斯站在深深的积雪中停住了脚步,痴痴地看着约翰尼。

 

似乎是旁边的士兵一同起哄了什么,约翰尼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他摊摊手,转身摸进身后的营帐。

 

很快,他出来了,手中多了一架破旧的手风琴。

 

“这个混蛋居然学会了手风琴!”托马斯呆呆地想。

 

很快,熟悉的、带着点走调的琴声传来——这架手风琴实在太破了,不知道究竟承受过多少次战火的洗礼,还能发出声音都很勉强。

 

但战士们还是跟着约翰尼一起,随着走调的伴奏唱了起来。

 

起初是低声吟唱,然后每个人的声音都越来越大。最开始只有约翰尼和他身边的几个人,随后,他们的歌声传遍了整个营地。

 

所有苏军战士都会唱这首歌,营地中渐渐齐声唱了起来,战士们暂时忘掉了战争与炮火,此时此刻,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位名叫“喀秋莎”的姑娘。

 

托马斯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在篝火前拉着手风琴,高昂地唱着《喀秋莎》的约翰尼。他忽然不敢上前相认——他看到了约翰尼的肩章,那上面是一颗红五星和一个红方块——他已经是一名排长了。

 

托马斯不知道他的肩章是多少次出生入死换来的。但在他没有看到的时候,约翰尼或许早就不是那个与他玩幼稚赌气游戏的混蛋小子了。

 

他英挺深刻的脸在火光映衬下明明暗暗,他穿着混杂泥土和血污的军服,拉着手风琴唱着唯一会的那首歌。他是一名真正的红军战士,他是神话中的勇士,是无所畏惧的超级英雄——他是伊利亚·穆罗梅茨。

 

托马斯望而却步,他任由自己渐渐被积雪覆盖,不敢上前与他的英雄相认。他的心中泛起汹涌的爱意,但在莫斯科城郊的雪夜中,遇到暗恋之人的惊喜被巨大的自卑感打败。在全营地此起彼伏的《喀秋莎》歌声中,他带着自从见到约翰尼后就不肯停歇片刻的疯狂心跳,慢慢退了回去,退回到了他原本该在的地方。

 

在这个漆黑的雪夜,约翰尼仿佛是一道照亮他的星光,而他,只配仰望。

 

托马斯更加英勇无畏地作战,同班的战士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疯子”,因为他的作战风格几乎是不知疲惫、不顾生死的。

 

每当听到这个外号,他都会想起“小套娃”,和给他起这个外号的人——尽管这个人或许就在不远处,正与他共同御敌。

 

除了作战时的心无旁骛,每每歇下来,他的心就被满满的牵挂填满。

 

他每天都会小心翼翼地向那个营地眺望,时常假装不经意地打听隔壁连队的战况,既想听到一切平安的消息,又生怕自己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那个叫约翰尼·斯托姆的排长。

 

这个11月,莫斯科异常严寒。托马斯裹着厚重的军服,披着白色的伪装毯,依旧冷得发抖。

 

但他衷心希望天气更冷一点,哪怕把自己冻死都可以——因为他知道,德国人不会比俄罗斯人更擅长在凛冬中作战。

 

如果说苏联人注定将会终结德意志横踏欧洲的铁蹄,那么一定是依靠这些严寒的冬日和无所畏惧的战士。

 

11月中旬,德军向图拉发动了强攻,战况异常激烈,双方的炮火混杂着雪花、泥土与鲜血扑面而来,西面防线变成了残忍的绞肉场。

 

托马斯和他的同伴们几乎看不清前面的局势,但他知道,他们不能后退。战士们扛起枪炮向前方冲刺,身边不断有人倒下,生生死死都只在上帝的一念之间。

 

托马斯亲眼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在前方不远处中弹,然后抽搐着倒在了自己面前,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出口。

 

但他甚至不能低头看他一眼——他只能向前奔跑,不停的向前奔跑。如果他停下,如果他像自己心中所渴望的那样,去抱起同伴的尸体,替他们合上无法瞑目的双眼——那么他也会中弹,也会倒下,同他们一样,在这个冰天雪地中长眠。

 

而他还不能倒下。

 

交战一直持续到了夜晚,双方都疲累不堪,但谁也不能停下。德军不断想要将战线向前推进,苏军则顽强地反抗着,双方都损失惨重,漫山遍野的血腥味铺满了昔日浪漫美好的图拉小镇。

 

入夜,稍作休整后,连队开始清点人数。这时候托马斯才发现,他已经没有任何队友了……他的班,只剩下了他一个活人。

 

可他连哀悼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有力气。

 

他立刻被整编到了另一个连队中。当他的新排长站出来接收他时,他将自己满是血污的脸深深埋在了帽檐下面。

 

“约翰尼·斯托姆。”他的新排长伸出手来,在黑灯瞎火中同他握手,“这位新同志,我知道你们连队的遭遇,但现在没时间哀悼了。莫斯科就在身后,我们都有必须要保护的家人和朋友——我们无路可退。”

 

托马斯用力点头,不敢发出声音。约翰尼的手与记忆中一样,纵使是在寒冷的冬夜中,依旧如火焰般温暖。

 

“走吧!”约翰尼大手一挥,“今晚有个突袭任务,已经交由咱们这个排执行。”

 

托马斯发疯般在林间寻找约翰尼的踪影。

 

他们借着夜色完成了连队交代的任务,但损失惨重,当他成功撤退出来时,有人告诉他,他们的排长失踪了。

 

托马斯不顾劝阻,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回了先前交火的白桦林中。

 

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细细琢磨,在这个漆黑的雪夜里,在这个深一脚浅一脚的白桦林中,究竟是先找到约翰尼·斯托姆的几率大,还是先遇到敌人然后被击毙的几率大。

 

他是在一条冰河附近找到已经冻得僵硬的约翰尼的。这条小河是活水,因此没有完全冻结,看起来约翰尼是为了逃开追兵跃入了凛冬泛着冰块的河水中,德军大概以为他肯定活不成了,就没有继续追击。

 

“约翰尼确实不怕冷。”托马斯摩挲着他冰冷的脸颊,万分庆幸地想,“难以置信他现在竟然还有呼吸,一般人早就冻成冰块了。”

 

他本该找个避风的地方,点一团篝火,帮约翰尼揉搓身体,再把他的湿衣烤干。

 

但他们没有这个条件,在这种地方生火?德军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送他们一人一个枪子儿。

他抚摸约翰尼的脸,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直到约翰尼终于迷迷糊糊醒来。他发出含混的声音,但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要睡。”托马斯焦急地说,“不要睡着,你不能就这么死掉,支撑下去,我一定会救活你。”

然后,他感到约翰尼猛地抓紧了他的手腕。

 

“你怎么在这里?你是谁!”约翰尼气息虚弱,语气却一点都不弱,他强硬地质问他,“你是谁!快说!你是谁!”

 

“我是……”托马斯在黑暗中抚摸他的脸,安抚他,“我是新加入你连队的那个士兵。”

 

约翰尼沉默了很久,像是半信半疑。终于,他开口说道:“你快走吧,你救不了我。”

 

“这不可能!”托马斯急道,“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如果我走了,你就死定了!”

 

“可我现在一步都走不了,你带着我,我们谁都走不了。与其我们两个一起在这里冻死或被德国佬干死,你还是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托马斯忽然用力紧握住他冰凉的手:“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约翰尼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他浓密的睫毛上凝固着冰雪:“赌什么?”

 

“伊利亚·穆罗梅茨无所畏惧!我知道你不惧怕死亡,可是你敢不敢相信,我能把你一起带出这片白桦林?”

 

沉默,长久的沉默,风声夹杂着雪花穿过冬夜的白桦林。

 

“那么这次你赢了,小套娃。”约翰尼惨然一笑,“全世界我唯一惧怕的事,就是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对不起,托马斯,害你陪我一起死,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

 

黑暗中不辨方向,但托马斯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避风的雪坑,他费力地把半昏半醒的约翰尼拖了进去,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一直拖着体重不轻的约翰尼行走,他累得几乎出了汗。但眼下还远远不是休息的时候,托马斯飞快地扒下约翰尼已经结冰的衣服。

 

约翰尼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他哆嗦着发紫的嘴唇,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盯着托马斯看。

 

托马斯脱光他之后,又飞快地脱光了自己。他将自己干燥的伪装毯铺在雪坑上,抱着约翰尼一同躺了上去,然后将自己的衣服层层叠叠的裹在两个人身上。

 

令人惊喜的是,托马斯在脱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裤兜里还藏着一小瓶伏特加。

 

衣服的面积终究是不大,因此他们拥抱得很紧。托马斯用自己刚出过汗的灼热体温,温暖着浑身冰凉的约翰尼。他被约翰尼冰块似的体温冻得不停哆嗦,而约翰尼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托马斯烫伤。

 

他们都不敢睡着,怕一觉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他们互相拥抱着,目光穿过纷落的雪花,看向冬夜深蓝色的星空。 

 

托马斯仰脖子喝了一口伏特加,然后将酒瓶递到约翰尼面前,示意他张嘴。

 

约翰尼哆哆嗦嗦地试图张开冰冷的嘴唇,但依然失败了。

 

于是托马斯又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大口伏特加,然后低头,用自己火热的唇齿撬开约翰尼的嘴唇。

 

当辛辣的液体带着托马斯的体温被渡进喉管后,约翰尼觉得自己终于再次活了过来。他的舌头与嘴唇终于不那么僵硬了,身体也在托马斯的体温下逐渐恢复过来。

 

于是他动动手,扣住了托马斯的后颈。

 

托马斯看起来有点惊讶,但没有任何挣扎。他伸出手来,更加用力地拥抱住了约翰尼的躯体。

 

在这个寒冷的雪夜,他们沉默地拥抱、亲吻着对方,却不带有任何下流的欲望。他们舔吮对方口腔中残留的酒精,听着雪落声和彼此平稳的心跳声,用带着糙茧的手指抚摸对方的躯体。

他们是这个充满死亡威胁的雪夜中,彼此唯一的真实。

 

“如果活下来……以后会怎样?”托马斯看着星空,轻声问,“战争终会结束,对吧?”

 

“我想,就快结束了吧。你呢,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回去当钢琴家吗?”约翰尼笑了笑,“你不适合战场,小套娃。你是住在水晶城堡中的小王子,只需要弹着钢琴,被鲜花和蜜酒包围,不受任何苦难。”

 

“胡说八道!我多么庆幸自己来到了这里!”托马斯扭头,倔强地看他,“否则你怎么办?如果我没来,今夜或许你已经死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托马斯·哈蒙德,我不是转校那天才认识你的。”约翰尼抱紧托马斯的肩膀,陷入一段久远的回忆。

 

“在我很小的时候,由于父亲的过早离世,家徒四壁。当你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时,我就开始到处打工补贴家用。”

 

“在我每天送报纸和牛奶的名单里,有一家姓哈蒙德的,是我从小见过的最阔的家庭。我曾站在门口偷偷向里面望,那间公寓那么大,那么温暖,那么豪华,对我来说简直像皇宫一样。”

 

“我做梦都想踏进去,看看这样的房子里会藏着什么样的宝贝,那一定会是我根本想象不到的、举世无双的好东西。”

 

“上帝仿佛听到了我的愿望,有一天,机会来了,哈蒙德先生不在家,哈蒙德夫人正在忙,抽不出空来接收报纸和牛奶。她远远地叫我自己走进去,把报纸放在茶几上,把牛奶送进厨房。”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如同朝圣一般。”

 

“你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是不会懂得我当时的心情的,尤其是我看到那个举世无双的宝贝时……”

 

“我看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他拥有金棕色的卷发和天真无邪的笑脸。他正在弹一架把我卖了都买不起的钢琴。那旋律真是太美了,我连路都走不动了,只想就那么看着他,偷偷看着他,他像一个天使,正在弹奏天籁。”

 

“但我没见过真正的天使。我只见过被画成套娃的天使,他们纯洁,美好,永远展露无忧无虑的笑容,就像那个小男孩一样……”

 

“当我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哈蒙德一家大门紧锁,邻居说他们搬家了。好几年过去了,我无数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幻觉,因为那种美好实在像是一场幻梦,仿佛会一触即碎。”

 

“后来,母亲找到了比较稳定的工作,我得以能够专心上学。在一次转学后,我再次看到了那个举世无双的宝贝……他长大了,带着点婴儿肥,和小时候一样可爱,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会在音乐课上表演钢琴。”

 

“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我也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想方设法地展现自己,希望引起他的关注,但他始终像个高高在上的小王子一样,不肯正眼瞧我一下。直到忽然有一天,他开始莫名其妙把我当成对手和情敌。”

 

“托马斯,你是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集合体,是我童年时期就开始做的一场美丽幻梦。你从来都不知道,当你浅绿色的瞳孔中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只是当做对手,我都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困苦的家境使我从小就经历了很多事。我曾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一定能像传说中的英雄伊利亚·穆罗梅茨一样无所畏惧。”约翰尼深深看着托马斯,“可是我遇到了你。”

 

“我有了无论如何都会惧怕的事情——我不想失去你,任何意义上的。”

 

“所以我希望你离开战场,回到城里。你在这里,我就会分心,会充满恐惧,会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那些不长眼睛的炮火与子弹击中你……”

 

约翰尼迫切地看着托马斯,期望他答应他的请求。托马斯发誓自己从未来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约翰尼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可是我难道不也一样吗?”托马斯抵住约翰尼的额头,他们的眼睛离得很近很近,仿佛可以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整个宇宙。

 

“难道我不惧怕失去你吗?我已经失去了父亲,他在我心目中一直是战神一样的存在……而我不能再失去了另一个战神了。约翰尼,你就是我的英雄,我的战神,你会像伊利亚·穆罗梅茨一样,带着我……带着我们所有人,把那些德国佬赶回老家去!” 

 

他们相拥着,凝视着彼此,一夜无眠。当天光乍现时,他们分了分托马斯的衣物,尽量保证了两个人能在冬日的雪地中行走的最低限度。

 

“走吧,战神!”托马斯拉住约翰尼的手,“一起回到战场上去吧,战斗还未结束,我们谁都不能打退堂鼓!毕竟是你说的——莫斯科就在身后,我们无路可退。”

 

“好吧,小套娃,站在我身边吧,我可以守护你……”约翰尼终于露出了托马斯熟悉那种笑容,“我们可以守护彼此,我们是彼此的战神。”

 

他们互相搀扶着,向前方走去,向那些光明、自由与希望走去。

 

握着托马斯的手,约翰尼内心充满了恐惧,却又无所畏惧。

 

他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他们是伊利亚·穆罗梅茨,和伊利亚·穆罗梅茨。

 

他们将与其他战士们一起,誓死保卫莫斯科这座从未被攻破过的伟大城池。

 

故事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约翰尼和托马斯的结局。

 

史书会告诉我们,莫斯科保卫战会赢得胜利,列宁格勒和斯大林格勒都会赢得胜利。苏联战场的胜利是整个二战的转折点……但为此,苏联付出了两千多万条生命的巨大代价。

 

但我们不妨假设他们是战争中的幸运儿,他们活了下去。

 

约翰尼和托马斯会一起生活,冲破世俗的目光。当垂垂老矣、鬓染霜华,他们会大方地牵着彼此的手,在每年的五九胜利日,挂满一身勋章漫步在莫斯科胜利广场——甚至,任何一个莫斯科的居民,都有可能曾与他们俩擦肩而过。

 

有一些故事不需要确切的结局,就让每一位为自由而战的英雄们都活在我们心中吧——只要我们还保存着那些记忆,那么英雄就不会死去,英雄也不会凋零。

 

每当人民需要光明、自由与希望时,每一个勇于为此而战的战士,每一个站在他们身后默默支持他们的“喀秋莎”,都是他们民族无所畏惧的伊利亚·穆罗梅茨。

 

(End)


这篇是当年我送给Жена娜娜的定情文,很有纪念意义,也开启了我对小火的热爱!小火明媚活泼得像个小太阳,照亮你,温暖你!而且在俄罗斯人眼里,小太阳是非常棒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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